魔法小媽の樸心園

昨天，週五的晚上，我們居住的城鎮籠罩在濛濛白霧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不知身在何處』的氛圍。昨晚家裡的氣氛，好似外面的天氣，來得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這個週末預計是小熊和小公主（我們對小熊同母異父的姊姊之暱稱）一起來我們家的。結果，原本該是快到家的時間，接到卜先生的電話，他們才剛準備從孩子的媽媽家離開，因為發生一些事，花了時間坐下來和小公主及孩子的媽媽談，最後小公主決定不來，下次再來。父子倆到家時，已過八點半。

原因是小公主受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卜先生接小熊放學回家拿足球裝備，以參加校後足球比賽時，小公主正在房間和她的好友化妝。卜先生喜歡自然美，覺得女人不管年紀大小都不需要在臉上『畫水彩畫』，更別說是擁有晶瑩剔透、粉嫩膚質，才剛步入青少年時期的小女生。所以依慣例，卜先生要求她臉上的妝等會兒要洗掉，才能過來我們家度週末，說完就帶著小熊回學校參加足球比賽。結束後回程去接小公主時，她一臉帶淚的不開心，說為何她得受卜先生的限制，她媽媽都允許她在家及上學時化妝的；對於留在家或來我們家，她覺得一直以來她沒有選擇的權利，不來怕媽媽不高興，怕我們會失望；她常常活在討好身邊的人，怕惹他們不開心。

就這樣，小公主在樓下哭，卜先生和她媽媽坐下來聽她說話與引導她的情緒。彼時，小熊躲在樓梯邊，接受著姊姊的難過情緒，想到屬於他自己的處境，不免心傷，就一人在樓上哭了起來。兩個大人覺察到時，小熊媽媽隨即上樓安撫小熊。畫面變成卜先生在樓下開導小公主，媽媽在樓上陪伴兒子。

回程一小時多的路上，在卜先生的引導下，小熊，一個九歲的小男孩，試著表達清楚那滿溢胸中的複雜情緒，從何而來。

他覺得他的家很複雜；他的爸媽不在一起，爸爸剛結婚有個老婆，媽媽剛跟論及婚嫁卻在不久前分手的男友複合，姊姊有不一樣的爸爸。

他有時很希望我們能住近一點，他就可以不用等到假日時才見到爸爸。

其實在他心中，媽媽的家才是家，但是這樣的感覺讓他有罪惡感，覺得對不起爸爸。

他有時覺得，他在我們家是個『外人』，不是因為不喜歡他的繼母，是因為相較之下，繼母可以天天擁有和他爸爸相處的時光，可是他來我們家的時間不多 （約百分之十五）。

父子倆，敞開心房，還聊了好多。

卜先生在廚房告訴我這些時，倚在他身邊的小熊，本來就有點紅腫的眼睛，再度熱淚盈眶了起來。

 放下鍋鏟，我轉身輕輕揉著他的頭髮，親吻他的額頭，告訴他，你能把這些感覺說出來真好，就像爸爸在車上告訴你的，我們懂得你正在經歷的感受，你的這些感覺情緒是很自然的。我們每個人都在適應學習，偷偷告訴你喔，其實不只是你，有時我也有身為『外人』的感受。

「為什麼？」小熊一臉疑惑樣。

「因為你和爸爸是血濃於水、堅固無比的感情啊！」

「可是。。。你每天都可以和爸爸在一起。」

「這就是我們搬到這個家時，我主動和爸爸提議讓你和我們睡同一個房間，希望減少你是『外人』的感覺啊！」

「可是我還是睡自己的床，你們睡另外一個床，所以沒差！」

我無語。

想到之前住的家，小熊好幾次苦苦哀求他爸，可不可以打地舖睡在我們旁邊，我都是私底下柔性勸導卜先生回心轉意，答應他兒子的請求。

搬過來和卜先生同住後，我們開始發現小熊行為有點退化，走到哪都要緊緊牽著爸爸的手，黏到爸爸覺得不舒服。剛入住的前兩個月，某晚，他在媽媽家做惡夢夢到我把他爸爸給殺了，驚醒起來哭得像淚人 兒一樣的傷心。有時卜先生忙到漏打電話給他，他會哭著跟媽媽說爸爸比較愛我，不愛他了。

這些都是我們約會時沒有的狀況。小熊的身心，面對適應親生父親的新配偶而起的反應與行為，讓我心疼不已。我上網找資料做功課，在我定期瀏覽一個美國繼親家庭的論壇上，讀遍類似的親身案例，想要擷取經驗、幫助小熊，讓他在適應期的這條路上，可以走得不那麼辛苦。

其實，論壇上，對於和繼親小孩睡在同一房間或同一床的做法並不鼓勵。理由很簡單：只要是小孩，原生家庭的小孩和繼親家庭的小孩，有一段時期，都會想盡辦法想要『介入』夫妻之間，當父親或母親的唯一；床，一個親密的代名詞，就常常是被小孩攻陷的地方。

以一個繼母而言，我沒有討好小熊的心理需求。我和卜先生感情良好，和小熊也有屬於我們之間的親密互動。我願意反其道而行，進而花心思說服卜先生，只因捨不得看一個孩子吃苦的疼惜之情。我當然懂得，挫折是孩子成長茁壯的重要養分之一的道理。但是，小熊的媽媽願意讓她兒子過來和爸爸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在這『先天不良』的情況下，我們能做的就是利用現有的時間與資源，和小熊做情感連結，增加他的歸屬感與安全感，其餘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我同時告訴卜先生，小熊今年九歲，他想和我們睡在同一房間的日子頂多二、三年，屆時我們已在他的情感帳戶多方面儲存足夠的歸屬感與安全感，希望因此他的青少年時期會少一點苦澀、叛逆與迷惘，看他少一些內心掙扎的痛苦，我們的日子也會平順一些。

飄移的思緒回到眼前。我看著小熊，選擇不對他的話做回應。內心想著，小熊原先的歡天喜地，在習慣成自然下，已經不覺得特別了。

屋外白霧瀰漫的夜色，跟著父子倆，悄悄地進駐到我的心，那種『我身在何處，要往何處去』的感覺，化為白茫茫的背景，陪著我們共度晚餐。等到小熊洗完澡，卜先生跟他兒子唸完床邊故事，換我上樓和小熊道晚安時，已經是10:20 pm了。

走到他床邊時，小熊已經介於半睡半醒之間。我按摩著他的背，不多久，他已經睡得很深沈了。看著他側身熟睡的臉龐，那可愛到我時常情不自禁偷看他幾眼的純真臉蛋，在內心祈禱天使們守護小熊，協助他得到內心的寧靜而安穩。同時靜默的告訴他，我已經盡我所能，現在我得學會放手，帶著祝福與信任，看著你經歷挫折與悲傷，把它們轉化為養分，讓你成長茁壯。

（註）：今早起來閱讀王理書的網誌，讀著她新的文章翅膀，不禁讚嘆宇宙充滿了同時性，文章裡提到做為母親，她得鬆手，「得學會，帶著信任，享受看著女兒。看她焦慮，看她掙扎，看她在人生中跌倒，受苦，讓她，嘗試她要的，讓她，體驗她所想像的，讓她，因為滿足後，才擁有，像老鷹一樣的視見，去看見，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我很喜歡閱讀理書的文章，在親職教育與身心靈療癒方面功力深厚，她教養一兒一女的方式，是身、心、靈皆顧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