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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早晨,小公主的背倚在客廳的落地窗邊席地而坐,一邊向我詢問在我們家她時常耳聞的簡易中文用語發音一「你在幹什麼?」、「蔥油餅」、「老公」、「老婆」等,一邊低頭努力、雙手齊用地鍵入她的手機裡作筆記學習用。

「喔,還有『我愛你』,這妳可以問妳弟弟要如何發音,他一定知道的!」我促狹地說著。

此時「躲」在覆蓋著地毯的樓梯間「偷聽」我們說話的小熊在被點名後變換姿勢,以他最喜歡下樓梯的方式之一,頭前腳後的趴著然後一階階緩慢地滑下來。

臉上帶著酣甜卻略顯羞澀的九歲小男生,在樓梯上看著他的姊姊,一副想要展現他的中文能力卻又不想對女生脫口而出「我愛你」的表情,好半晌才自作聰明地迸出一句話:「我知道要怎麼用中文說那三個字,不過我待會兒說出來的可是對妳旁邊的兩顆番茄樹說的,不是對著妳說的喔,所以妳可別誤會,」

末了又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口吻加註 :「妳不要以為我向妳示愛,我不愛妳喔。」

十三歲的姊姊笑著不理他,只用眼神與咕噥聲催促弟弟趕快說出「我愛你」的中文發音好讓她鍵入至手機裡。

窗外雖是陰濛濛的冷飋天氣,屋內卻充盈著流動的愛意與溫暖,望著憨直可愛的小熊,我憶起前一陣子的某個晚上,「父子床邊故事時間」後,卜先生掩門而上準備下樓之際對兒子說聲:「I love you.

“I love you too.”

只見爸爸開始調皮的對兒子喊道,「I love you three.

卜小熊自是興奮與深情的馬上回應:「I love you four.

大男人再度加碼:「I love you five.

小男人不作多想地繼續示愛:「I love you six.

父子倆就這樣一來一往,一個在樓上房間一個在樓下客廳互相深情喊話數到「I love you twenty.」才罷休。

不論是小子對著「番茄樹」(姊姊)說我愛你的拐彎抹角,或是父子倆在夜闌人靜時刻相互示愛的場景,我恣意享受著沉浸在甜蜜氛圍裡的那份溫潤動人,頗有被小熊示愛的對象是我的那種感同身受。

剛訂婚那年初嚐當小熊的後媽滋味時,我可沒有像現在這樣怡然自得的功力。

猶記得當初卜小熊從我這裡學會「我愛你」的中文發音後,他不只馬上獻寶似的轉身對爸爸說出這三個 magic words,他還牢記在心底等星期日下午我們載他回莫琳家時,他即刻一往情深地往他媽媽身上撲過去並說聲:「我愛妳。」

我的心在那當下彷彿遭到一個不明物撞擊似的;有點疼痛,有點嫉妒,還有更多的悵然所失。

我完全不介意卜小熊對他爹地媽咪說上千遍萬遍的「I love you」,可「我愛你」是我的母語哪,孩子借花獻佛的把從我這裡學會的「我愛你」即刻學以致用的向父母示愛,我卻像旁邊的花草樹木或一件傢俱般可有可無的化為他告白場景的背景之一。

是不是當後媽的,即使打從心底疼愛不是親生的小孩,對於終有一日孩子能向我說聲我愛你,是一種不可想望的奢求?

我著著實實的看見與面對自己的貪、瞋、癡。

這條當後媽的路是我心甘情願的愛之擇之,展現於眼前的兩條岔路─我可以選擇踏入深陷在自怨自艾自編的執著裡開始當個討愛後媽的暗窄小徑;我也可以選擇走上學習大地之母的胸懷,在愛裡無所企求與萬物共生共榮的寬廣大道。

星期日午時小熊與小公主姊弟倆已整裝完畢各自或揹或手拿的帶著「家當」準備回媽媽家。平常總是吃過午飯後大約三點半才離開的,這次因為小熊有個同學的生日派對要參加,所以提早出發。

在玄關處跟姊姊抱抱親親後,我同樣地張開雙臂把小熊擁入懷裡,很自然的親吻一下他帶有些許汗味的髮絲,小子像隻溫順小羊似的靜靜地將頭靠在我的肩頸處。這平常總是在四秒內結束的「道別儀式」卻反常的延續良久,久到佇立在門外的小公主與門內的我四目相望,姊姊在想弟弟在幹嘛,我則「小人之心」的臆測小子大概又在跟我玩啥捉弄遊戲。

「怎麼啦?」我語帶調皮的問懷裡一動也不動的小羊小熊。

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看著我幽幽地說:「三個星期。我下次再看到妳要三個星期後。」(註)

倏地,我的心好似一顆由幫浦灌氣變得更加鼓脹飽滿的氣球,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承接孩子突如其來的情意。

我按奈住隨之而來的感傷,緩一緩發緊的喉嚨,狀似愉快輕鬆的回應:「三個禮拜很快的啦,我已經等不及下次跟你相處的時刻,到時候我們再來比一比你又長多高了。」

原來,愛的語言,從來就不僅止於「我愛你」。

 

 

註:通常小熊由卜先生接送過來與我們度週末的間隔多為兩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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