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鏡重圓?抑是破鏡「裝」圓?

自從我與卜先生訂婚的那年起,卜小熊就此失去在媽媽家慶祝聖誕節(十二月二十五日)時可以同時看到爸爸的機會。

夫妻離婚後,不論孩子的主要撫養權歸向哪一方,逢年過節的家庭慶祝聚會活動要如何安排等細節,是一門棘手的課題。

在英美國家,據我所知,為數不少的單親爸爸在耶誕節日當天仍會與前妻與共有的孩子共聚一堂一起過節,這情形在剛分居或離婚的前幾年尤其普遍。卜先生也是這類單親爸爸之一。我沒能親自訪問其他的單親爸爸行為背後的動機何在,但卜先生所持的原因由他口中得知,純粹是讓兒子能在這重要節日感受到父親的陪伴,哪怕只是兩個小時的短暫時光。 

還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時,卜先生就跟我交代清楚,他每年聖誕節的當日早上會驅車前往前妻家待個兩個小時陪伴小熊與小公主拆聖誕禮物。這聽在我耳裡,畫面自然轉譯為「一家人」圍在聖誕樹旁溫馨滿溢的分享打開禮物的喜悅。 

若說我心裡毫無芥蒂,那絕對是騙人的。我可以理解在剛離婚的頭兩年,因保護孩子心理能循序漸進的接受父母分開家庭破碎的事實而決定共聚一堂慶祝重要節日的刻意安排。但是,若這樣的安排變成是一個終年實行、無可動搖的「離婚家庭傳統」,這無疑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在這項課題上,我當時仍願意跟卜小熊爸爸交往的原因不外乎:1. 經我探問與觀察,它不是不可動搖的「離婚家庭傳統」。2. 剛離婚頭幾年,即使是莫琳邀請,卜先生總是堅定的婉拒留下來與前妻小孩共進耶誕大餐。他最多只待兩個小時,拆禮物時段過後不久告辭。3. 莫琳後來有固定的男友,他是以「男主人」的身份在場。 

交往期間,這方面我只問過卜先生相關的假設問題,一番討論後得自他的看法尚且可以接受。再加上當時只是女友身份,能否一起步上紅毯仍屬未定,我選擇暫且放下心中芥蒂,接受男友至前妻家一起和孩子共渡短暫耶誕時光的事實。 

挑戰「離婚家庭傳統」 

點頭答應卜先生求婚的隔天,倆人手牽手散步沉浸在濃情密意之際,浪漫血液裡留著務實因子的我很明確的與未婚夫表達我對於他每年至孩子媽媽家與孩子共渡短暫聖誕時光的立場與看法。 

卜先生曾經說過,若經得莫琳同意,我自然是以他現任配偶的身分在聖誕節至孩子媽媽家作客,一起陪孩子拆禮物。若莫琳不歡迎我出席,他會表明就此缺席。這當時聽起來合情合理的打算在即將成為人妻與小熊後媽的我而言,卻隱隱覺得這樣的安排萬萬不可行。 

我抬頭望進未婚夫的眼睛,繼續用著輕柔緩慢卻堅定不已的口吻說:我們結婚其實就是攜手組成與經營一個家,因為卜小熊的關係,我們這個家勢必會與莫琳的家產生某種程度的連結,但是在我看來,連結裡有健康的界線切割是必要的。一年裡最重要的節日,復活節假期、小熊生日、聖誕節這些重要日子,莫琳是以毫不妥協的姿態安排兒子只能在媽媽家過。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協定,即使在我眼裡是不盡公允的安排,我這局外人自是無話可說。不過,即使莫琳樂意我在聖誕節當日陪同你踏進她家門,我認為這樣做只會強化小熊心中那多少已認定「我媽媽才是頭家」的印象。更遑論,每年耶誕節我們夫妻倆抱著一堆禮物至莫琳家和你前妻、前妻男友、小熊與小公主一起圍在聖誕樹旁拆禮物的年度傳統,是更難讓小熊把我們這裡當做另一個家。

我們都知道,要經營一個有情感凝聚力的重組家庭極其不易,小熊在我們這個家跟我們相處的時間配額先天不足下,最重要的耶誕節又得年年去他媽媽家過的「一邊倒」安排,我可以現在很清楚明白的跟你說,我沒有辦法跟你結婚,因為這樣的婚姻毫無幸福的勝算。我們的婚姻既然還未開始就能清楚預見幸福渺茫,這個家自然沒有足夠的養分源源不絕地滋養小熊。 

你是一個愛孩子的父親,我知道在耶誕節這重要的節日能看到與陪伴兒子對你有無比的意義,即使在莫琳家待的那兩個小時其實是你無法放鬆自在的時光。如果連你都無法輕鬆自在,我沒有辦法以愛之名說服自己和你連袂在孩子媽媽家渡過那對我該是更難熬的兩個小時。 

我們明年順利結婚的話,我將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與莫琳小熊間的這項傳統若無法斷止,小熊在心中真正視我們為另一個家的那天肯定遙遙無期。某種程度上我也會覺得自己是你的小老婆,每年聖誕節得協同夫君至「大老婆」家進貢賀年。

所以我希望結婚後能擁有完全屬於我們這個家的聖誕節慶祝儀式,就像我們另外會幫小熊慶祝他生日一樣,他有兩個家慶祝生日與聖誕節,一個在媽媽家過,一個在我們家過。 

如果「請你中止去莫琳家一起共渡兩小時的耶誕時光」這要求你無法發自心底的同意,那麼請容我說,也許你該慎重考慮我倆取消婚約你回頭和莫琳複合。我的看法很簡單,你們已經離婚,這意味夫妻關係與家庭關係終止,唯一因共有孩子而存在的關係是你們仍是小熊的父母,僅此而已。你們已經不是一個家了,卻仍在每年的耶誕節維持一個家的傳統,如果離婚的你至今仍無法放下這樣的假象傳統,你再次結婚的對象該是莫琳,而不是我。 

一直在旁仔細聆聽的卜先生咀嚼消化未婚妻提出的嚴肅議題,沉思好半晌才予以回應:「我同意妳的看法與顧慮,我們明年結婚以後就不去莫琳家過聖誕節。」

相較交往期間針對這相關議題所傾注的時間與唇舌在一來一往的討論上,卜先生這次爽快同意的反應倒著實讓我暗暗吃驚。 

這行之多年的離婚家庭傳統毫無阻礙地被身為未婚妻的我推翻,當下的我對於這重組家庭婚姻的未來憑添生出些許信心。只是,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竟會因為訂婚那年的耶誕節如何過在倆人間起些不小的爭執,並為此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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