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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冬 的一個星期五(彼時,我和卜先生訂婚後同居約半年),卜先生接小熊與小公主回來度週末的那晚,和往常一樣,孩子都睡了以後,他和我分享他們在車上的對話。

…小熊說他有時候希望妳不在這裡,因為他現在每次過來,都會有妳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氣,語氣平穩的問,「小公主在旁邊有說什麼嗎?」

「沒有。」

「那,你怎麼回答小熊呢?」

「我沒有說很多,就只是讓他知道我聽到他的感受、也可以理解他的感覺,他不需要因為有這樣的想法而有罪惡感。我同時告訴他,我們兩個彼此相愛,也一定會結婚、會繼續住在一起,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我默默不語,整個心思因放在小熊說的話上,而感覺一股翻湧至心頭的酸楚。『我只是一個外人』的受害者情緒又被勾引出來,覺得我再如何的設身處地為小熊著想和製造機會讓他們父子倆單獨相處,他還是,不.希.望.我.在.這.裡。

唉!這個比我還單純的卜先生,他難道不擔心他這樣直接了當、毫無修飾的轉述小熊的話會讓我傷心挫敗,繼而開始苦毒他兒子嗎?

我深深的嘆一口氣,「謝謝你和我分享這些,同時我也請你以後做過濾的動作,不要轉述這種聽起來會讓我傷心難過的話。我當然知道小熊會這樣說,是因為他覺得你再也不專屬於他了。但是,我也是有感情有感受的。我前陣子才從小熊在媽媽家夢到你被我殺了的驚嚇走出來,現在又聽到他這個【願望】,這讓我覺得很心酸很無力,得鼓起更大的勇氣繼續愛下去。」

語畢,我轉身上樓回房間獨處以平復我激動的心情。

當卜先生的前妻在某晚以簡訊告知他,小熊情緒很不穩,因為夢到爸爸被我殺了。小熊哭成淚人兒的畫面浮現在心中,我的嘴巴微張、斗大的淚珠一顆顆不聽使喚的滴下來。我自言自語似的呢喃,在為人繼母的路上,我以為我已作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來面對無數的障礙,可是...我怎麼樣也想不到小熊竟然會夢到我殺了他爸。我在他的心目中,是這麼恐怖、令人害怕的繼母嗎?我以為我們是相互喜歡的。他...怎麼會做這種可怕的惡夢?

有誰可以告訴我,這條路我要怎麼走下去?

卜先生溫柔的抱著坐在沙發一角,沉浸在悲傷無助情緒裡的我。他既親且柔的喚著我的中文小名,告訴我,「也許妳可以把他的夢解讀成,小熊擔心害怕妳搶走他的爸爸。他藉由做這惡夢,處理積壓在心底的恐懼。」

卜先生的一字一句嵌入我的腦海裡,仍深陷在驚嚇與傷心裡的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讓它們一點一滴的滑進心坎。

小熊被惡夢驚醒而大哭的畫面,我除了百般心疼之外,多了一份因理解而來的同理心。

如果沒有這惡夢,我如何能得知埋藏在他心底深處,害怕失去爸爸的愛的恐懼?

如果小熊沒有說出來,我如何能掀開『我們每次都很開心的玩在一起』簾幕,看到屬於他的害怕?

如果我選擇不看見、不聆聽,我要如何陪伴他走這一段崎嶇路?

愛爾蘭作家與詩人王爾德 (Oscar Wilde) 說過:「心,是註定要碎的 (The heart was made to be broken) 。」因為最親、最貼近,所以最在意;心,也就最容易受傷、破碎。

再一次,我在淚海浬撿拾起支離破碎的心,輕輕碰觸內在最柔軟、最赤裸的那一部分。因著敞開與碰觸,我得以穿越自身的傷痛,放下『我』,徹底看見與感受小熊的恐懼,繼而映照出潛藏在自心的恐懼。這份因看見而帶來的感同身受,釋放出被排拒在門外的痛苦情緒,生命再度充盈著溫柔與慈悲。

數天後,我和卜先生重提話題,幽幽的說,「請忘了我之前說過要過濾的事。請你忠實的報導小熊和你分享的話,即使是可能會讓我難受的話。因為,我想更了解他。」

人說『最是癡情父母心』,不管他們的兒女說什麼、做什麼讓他們傷心落淚或生氣的事,他們還是勇敢無悔的愛著孩子。

小熊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我很清楚。

小熊是不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為人繼母的這條路上,我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當中,拭去臉上的淚水,帶著重新點燃的勇氣起身,毫無畏懼的繼續往前方邁進。

只因,我希望他快樂。

只因,我希望他幸福。

這,算不算是一種繼母的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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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eggieinlov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