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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2日,一個令人期待的小生命乍然消失。

10月22 日,一個健康可愛的小男嬰來到這婆娑世界。

這一切都是來得這麼的突然及毫無預警。

今年的十月,於我而言,日子過得特別的刻骨銘心。

10 月2日清晨,手上握著摻有一點點紅色血跡的衛生紙,在浴室的我摸著還看不出懷孕的肚子(約五週),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那天是我和卜先生蜜月旅行的最後一天,我們在古巴奧爾金省的Guardalavaca 的一個臨海的度假村裡,準備收拾行李,享受最後的湛藍海洋及白細沙灘,然後搭下午啟程的機場巴士至機場,從溫暖熱情的加勒比海島國飛回到陰晴不定、充滿冷瑟秋意的英國。

在餐廳享用自助式早餐後,在非常輕微流血狀況持續下,我們決定至度假村附屬的醫務室看診。醫生迅速問診後,直接建議我們去附近的醫院進行更近一步的診斷。當我們詢問他大約的醫療費用,經他估價,包含他在內的看診費、護士一路隨行的費用、救護車、醫院醫生看診及一些可能會用到的儀器設備費用等等,加總起來預估要四百多英鎊。

我心裡倒吸一口氣,這是一筆說大不大(負擔得起)說小卻也不小(距離我們存錢買一間房子的目標又遠了一些)的數目。我們雖然有旅行保險,卻不知屆時是否會如數得到償付。錢還是小事,我們語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雖然古巴醫生是有名的出色 (由卜先生得知),但是在這簡樸的地方,我不確定醫院的硬體設備狀況及環境,更別提醫院是遠在開車要整整一小時才能到達的地方。如果屆時錯失班機或醫生不放人,我們就要滯留在古巴,再重買機票回英國。其實最壞的打算是我小產,若是如此,我們最終還是得回英國。左思右量下,總是覺得去古巴當地醫院的行程可以忍到我回英國再去。

我和卜先生就這樣猶豫不定地步出醫務室,我們決定去問問旅行社幫我們這一團安排專屬的駐地旅遊諮詢人員的意見,順便問他當地醫療系統這方面的資訊。豈料,他在得知來龍去脈與去電和醫務室醫生通話後,他要我們聽從醫師的建議去附近的醫院看診。我們需要取得醫院醫生的診斷通知,以證明我的身體狀況可以安全上飛機的情況下,他才會准許讓我們上飛機。他解釋他的做法是要避免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因其中一名乘客在機上有生命危險的狀況,需要緊急醫療,飛機得迫降至最近機場。

這一趟造訪醫院的行程是避免不了了。救護車要等上一小時,所以旅館隨即幫我們安排計程車。我們就在旅館大廳等著醫務室的護士前來和我們會合,驅車至醫院。

生命充滿未知卻也蘊藏著驚奇 

肚內的小生命生死未卜、身處異鄉的醫院之行充滿了未知、是否可以如願及如時上飛機,回到我們熟悉的英國,這一切充滿了許多問號的變數,讓我開始感受到山雨欲來的不安及害怕。

諾大的度假村,眼簾的遠處是海天一色的美麗景緻,身邊穿梭著悠閒漫步的遊客,即使身邊有我最心愛的人的陪伴,我內心的慌亂及不安與卜先生的不知所措,和周遭怡然的景色形成強烈的諷刺對比。

剎那間,我好想我的媽媽。我多麼希望我的媽媽現在就在我的身邊,告訴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那是一種來自生命底層的連結需求,一種因為極度不安卻需強做鎮定而自然啟動的需求。我內在及身體強烈渴望來自母性的陪伴。可是,媽媽遠在台灣,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蘿拉!」我突然轉身拉著卜先生的手,「你記不記得蘿拉?我們前幾天參加一日遊行程和其中一對英國夫妻比鄰而坐、共進午餐的蘿拉。我現在很想見她,麻煩你現在就去幫我找她,好不好?」

「這麼大的度假村,我要去哪裡找他們?」

「我有二、三回看到他們在靠近我們房間的那個游泳池畔曬太陽看書,你去那裡看看。」

「好。你在這裡等我。我儘快回來。你自己要小心!」因著我的堅持,卜先生不是很放心的離開他還在流血的妻子,去找那位和我們有數面之緣,生養過四個小孩、很有慈愛母親味道的一個『陌生』女人。

時間是很奇妙的一個東西。在那當下,我試圖專注在我的每個呼吸上,如實貼切的感受消逝的一分一秒,告訴我的寶寶我愛你,卻同時感覺分秒是如此的度日如年。不久,我們的旅遊諮詢人員回來,告知我護士和計程車司機就等在大廳門口,我的先生在哪,時間所剩不多,我們得馬上啟程。

在他的數度催促下,我故作優雅的起身,卻忍不住引頸望向來自游泳池方向的遠處,我原本期望會見到蘿拉的信心,正大點大滴地、快速地流失。

在我即將要放棄,起意是否要開始『尋夫』時,卜先生和我盼望見到的身影印入眼簾,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溫熱了起來,當他們靠近時,我已熱淚盈眶。我和她就這樣相望著。

一見面,蘿拉就輕輕地捧著我兩行清淚的臉,映照出她同是熱淚盈眶、與我共悲喜的臉龐,隨即給我一個溫暖扎實的擁抱,「親愛的,妳當然會難過的想哭,我完全懂得妳正在經歷的,想哭就哭出來,沒關係的。」

蘿拉不只充分給予我只有我的媽媽才能帶來的全然安穩及慰藉,她還授予我和卜先生有關懷孕初期母體會經歷的不穩定狀況所有的癥兆、小產的癥兆、醫療上針對小產的處理步驟及措施等專業資識。在之前的閒聊中,我們只知道她是育有四個成年子女的母親,夫妻鶼鰈情深、感情日久彌新,卻完全不知她是領有專業執照的護士,而且是專門負責掌管懷孕初期孕婦單位的護士長。

帶著一份安穩及從容、內心讚嘆上天巧妙的安排,我們暫時和蘿拉辭別,帶著希望,鑽入計程車,前去位於Banes行政區的醫院。

我們的安穩並沒有維持很久。我們發現醫務室的醫生堅持外派跟診的護士,只會說醫院、醫生這兩個英文字。在語言隔閡下,我們完全不知道為何中途我們需要在一間沒啥人卻還算乾淨的醫院停下來載另外一個也不會說英文的護士,然後一車五人再前往一個非常簡陋、衛生條件堪慮的『醫院』(我真正想用的貼切形容詞是『廢墟』)報到。

幸運的是,『醫院』的門口等著另一位旅行社專屬的駐地旅遊諮詢人員,今天是他的休假日,但因家住附近,經由他同事徵詢後,願意過來充當我們的口譯人員。在他與兩位護士的陪同下,我們穿過迴廊,經過曝晒著醫護人員那薄如兩層保鮮膜、用到發黃的檢驗手套的天井,來到陰暗簡陋的看診室。在生鏽的桌椅邊,坐著一位穿著足球上衣、牛仔短褲、白襪白布鞋的年輕人,經由介紹後才知道他是握有我『滯留古巴或飛回英國』生殺大權的醫生。就在英文和西班牙文的雙語口譯問診中,醫生決定先照個超音波。如蘿拉所測,普通超音波設備的顯示器是看不到那猶如西瓜籽大小的胚胎 ,醫生就這樣來回在我肚皮上畫圈圈,結果還是沒有。為了證實超音波的正確性,我遵照醫師指示在沒有衛生紙(我用自己的)、水箱壞掉、留有前人『貢獻』的馬桶收集我的尿液樣本好來驗孕。他一口氣連續用三隻驗孕棒,結果皆顯示一條線。醫生診斷的結果是,我其實沒懷孕,我其實是月經來了。

醫生當下開立西班牙文的診斷書,祝福我旅途順利,辭謝我們的臨時口譯人員,離開醫院回到之前那間沒啥人卻還算乾淨的醫院由第二位護士開立收據我們付錢,然後載開收據給我們的護士回家,再由司機載到國際旅客專屬的醫院的福利社付另一筆錢,順便買衛生棉因為我的血量開始增多,最後才回到度假村。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在餐廳關閉之前,花了不到十分鐘用午餐,再趕緊回房間收拾行李,五分鐘以後和同飛機的其他遊客在大廳會合。

在等候中,我們告訴蘿拉和他先生彼得剛剛在醫院的所有情形。對於醫生的診斷結果,蘿拉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我是真的懷孕,剛剛的驗孕結果顯示懷孕中斷,也就是我小產了。

我內心清楚的知道蘿拉的診斷才是正確的。但是,這樣一個事實,是需要時間沈澱消化的。我在機場巴士上悄悄地掉起眼淚,等到我的心理及情緒真正領受這事實時,我禁不住地在古巴機場靜靜地哭了起來。

卜先生默然不語的陪了我一會兒,但是他必須拖著我們的行李排隊辦理登機報到手續。我就這樣獨自一人坐在販賣部的椅子上,失了神似地,眼淚像開了水的水龍頭,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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